如果有人试图探究日本美学发展历程,这三个词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的:
“幽玄”,“侘寂”与“物哀”。
其中“侘寂”由于近些年在国内兴起的“侘寂风”私宅设计,相对来说更广为人知;“幽玄”也不难理解,它所描述的则是一种类似灯光晦暗不明、小巷静谧幽深的意境。
然而事实上,“物哀”才是日式美学中历史渊源最久、涉及范围最广,也是影响最为深远的美学概念。
千年以前的平安时期,日本女作家紫式部创作出日本古典文学的高峰,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小说《源氏物语》。自此,日本开启了“物哀时代”。
“物哀”一词中,“物”不难理解。墙角的牵牛花,天上的明月,池边的青蛙,天下万物皆为“物”。
“哀”字的概念却容易被混淆。有人简单地将其理解为伤春悲秋,认为这个“哀”是哀悼、哀痛,实际上并非如此。
在日本文化的演变过程中,“哀”最开始是“可怜(值得怜爱)”“亲爱”或“有趣”的意思,到后来成为“对胜利者的称赞”和“对失败者的同情”。直到如今,才成为普遍意义上的“可怜”“悲哀”。
因而这个字的含义是非常复杂的。“物哀”的“哀”,既有对美好易逝的怅惘,也有对事物的赞叹歌颂。
《源氏物语》中,在源氏逝去时有这样一段描写:
在诵经堂中待了一整天,哭了一整天。美丽的夕阳照进来,山巅上的树梢清晰可见,山顶上飘浮着一抹薄云,呈灰蒙色,令人格外有物哀之思。
而与它齐名的同时期作家清少纳言的散文集《枕草子》中也有类似关于“物哀”的描写:
秋天是黄昏最美。夕阳照耀,山显得更近了,鸟儿返巢,三四只、两三只地飞过,平添哀之美。
有人拿出《红楼梦》中黛玉葬花的桥段,认为“花谢花飞花满天,红消香断有谁怜”的悲伤可以类比日本的“物哀”,这是不够贴切的。
“物哀”的“哀”并没有那么悲痛,它传达出的是类似“落红不是无情物,化作春泥更护花”和“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”,这样积极与消极交织在一起的情绪。
正如村上春树所言:“我们在春天迎接樱花、夏天看萤火虫、秋天赏红叶,即使所有事物最终都会消逝,日本人仍然在如此消极的世界观中,积极找出了美学。”
用一句话概括“物哀”,即“对自然万物细枝末节的感动与共情”。
弄清楚这个概念,我们就不难发现,“物哀”这一美学范畴对日式设计的影响有多么深远。
受到“物哀”的影响,日式设计在细节的把控和使用体验上达到了近乎挑剔的地步。
在空间设计中,日式设计往往崇尚简约自然,相比精巧繁复的装饰,更偏向于展示事物本身的材质与纹理。
线条结构简洁流畅,色彩多为低饱和度的中性色彩,动静区的划分也是重中之重。
原木、各类藤编物品、榻榻米等为常见元素。
至于品牌设计,日式品牌设计的核心宗旨也在于“简约”和“自然”。
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然就是MUJI,这个品牌凭借一己之力刮起了品牌设计中的极简风尚。
从MUJI的海报上,我们也可以感受到该品牌赞叹自然、感动于世间万物的物哀之美。
而产品设计方面,日本人在对细节的把控上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。
不说前些年被中国大妈们抢购的电饭锅和马桶盖,就看这展示时间流逝的风车样式的时钟:
可以坐可以当灯可以置物的木凳:
可变换成各种形态的多功能磁铁小家具:
这一切对细节和使用体验近乎苛刻的把控,追根溯源,皆来自于千年传承的“物哀美学”所崇尚的共情能力与观察能力。
到了如今,“物哀美学”与最开始紫式部提出时相比已经产生了较大的变化,但其本质却并未改变。
近现代以来,日式设计对亚洲甚至世界都产生了较大的影响。
从欣赏一片樱花的凋零,到融入现代日式设计走向世界,“物哀美学”的魅力收获了无数世人的赞誉。